晨霧初散時,墻角的早櫻忽地亮了。那些細雪似的花瓣原是裹著薄紗的,待天光漫過檐角,便齊刷刷褪去羅衫,露出少女耳垂般透明的粉。看到櫻花,總感覺是浪漫之花,像是從畫中來,又似從風中來,時時刻刻舒展著浪漫的情懷。于是櫻花就成了我的鐘愛。
春天已然來臨,櫻花或枝頭開放,或含苞待放,一簇簇,一串串,成傘狀花序。它色彩美麗,紅色的、粉色的、白色的,漂亮極了 。有詩云:“櫻花紅陌上,楊柳綠池邊,燕子聲聲里,相思又一年。”兩側櫻花樹挨挨擠擠地舉著花盞,將灰白的水泥路釀成一條流動的蜜河。穿黃馬甲的環衛工握著竹帚立在道旁,看花瓣落在橙色的反光條上,竟不忍心掃——昨夜新落的櫻花鋪滿柏油裂縫,倒像春神在柏油路上繡了幅《游春圖》。
青龍寺的飛檐最先接住了一縷春陽。朱漆門扉吱呀推開,三重櫻的枝條斜斜探進經堂,花瓣上的露水滾過地藏菩薩的衣褶,在青磚上洇出點點深痕。千年古剎與爛漫櫻花相遇,時光仿佛在此刻靜止。漫步寺中,抬頭是如云似雪的花影,低頭是斑駁的樹影與零落的花瓣,每一步都踏在詩意的畫卷里。寺內的垂枝櫻最是動人,柔韌的枝條低垂,綴滿繁花如瀑布傾瀉而下,陽光透過花瓣在地上投下細碎的光影。
護城河畔的柳煙還凝著寒氣,興慶宮遺址的櫻林卻已燒成粉霞。穿唐裝拍照的姑娘們走過沉香亭,廣袖拂落的花瓣綴在肩頭。穿藍布衫的老者支起三腳架,鏡頭追著啄食花蜜的麻雀,忽然笑道:"這些小家伙啄花,倒比玄宗擊鼓催花的架勢還急。”
暮色漫過小雁塔時,慈恩寺的晚鐘蕩開層層花浪。玄奘手植的千年古杏尚未抽芽,東院的垂枝櫻已替它披上緋色袈裟。月光般的花瓣落進"佛法東漸"的碑文凹痕,恍若千年前隨遣唐使飄來的書信,至今仍在長安的春風里沙沙作響。這開在光陰縫隙里的花,原是把千年的旖旎都釀成了四月的清露,一滴便醉倒整個長安。
我喜歡這樣的時刻,在一片一片的櫻花樹下,輕輕地唱歌,唱那些年輕時唱過的歌。很多美好,很多回憶,就像粉色的花瓣,淺淺地,飄落在時間的河里。
開在樹上的櫻花,有著蓬勃向上的美好。每一朵花,都努力地向著太陽微笑。而落在地上的花瓣,卻有著落寞的凄美。像初秋的風,也像纏綿的宋詞,讓人的心,瞬間變得柔軟而傷感。
櫻花的粉,也是我獨愛的顏色,它不深、不淺,不媚俗、不張揚,嬌俏的像少女的夢,像初戀的記憶,更像已被歲月帶走的一份情懷。當時間一點點淡漠了年輕時的往事,我們就會在記憶的河床里不斷地挖掘、尋找。所有的美好,都會沿著一條粉色的絲帶淺淺而至,那粉,像極了盛開的櫻花。
櫻花不會說話,但是它用最美麗地綻放,和最凄婉地離別,給了我們關于生命,關于幸福,以及純真的情感的、最真實的花語。(韓城公司 張靜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