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陜北悄悄地來的初秋里,偶爾還能看到山峁背坡上依舊綻放的山丹丹花,在雜草叢中是獨樹一幟,似乎與陜北的早秋格格不入。六瓣兒紅艷艷撩起的花瓣,圍裹著幾株通紅的花蕊,花瓣血紅亮澤,不沾染一絲塵埃。微微的秋風已經打起了樹葉和綠草的主意,唯獨舍不得著山丹丹花早些謝了去,將她輕輕搖曳一番,數說著自己的善意。
山丹丹花在陜北人的眼里,是黃土地上最圣潔的“格桑”。生活在陜北的角角落落,可以不認識玫瑰和月季,可以認不識牡丹和澤蒙,卻不能不識得山丹丹花。雖說山丹丹花許多地方都有生長,但是,唯獨陜北人把她愛到骨子里,春耕、夏鋤、秋收,只要碰到了山丹丹花,總想把她移植到自己的院子里,栽種在院子的土墻上,給院子增添些許生機,路過的人看到墻頭上的山丹丹花,都會忍不住回頭看幾眼,嘴里還念叨道:“這個山丹丹花真是好看,有機會也移植兩棵回去,栽在墻頭”。
山丹丹花是黃土地贈送給陜北人最好的禮物。陜北常年干旱少雨,經濟作物也總是那幾樣,年頭不好時會顆粒無收,當陜北人看著山丹丹花,無論刮風下雨,還是炙熱干燥,從未對神秘的黃土地抱怨過,還總在犄角旮旯生長出幾株,于是,勤勞的陜北人重拾信心,面朝黃土背朝天,在黃土地里與天斗與地斗,一年到頭,總歸有了不錯的收獲。
山丹丹花還是陜北人互相傾訴愛慕情愫的首選。陜北自古多荒蕪,生不得嬌貴的花兒,多數時候,年輕男女都是到山間田野采幾株山丹丹花贈予對方。相母親告訴我,她當初剛嫁給父親時,父親無論是犁地鋤田,還是放羊割草,回來手里總拿著幾株山丹丹花,算是對貧窮無聊生活增添的一份驚喜,也是對未來家庭美好的向往。其實,山丹丹花也叫“野百合”,在陜北人心里,她就是百合,象征著自己與愛人能夠百年好合,即便滄海桑田,這份執念亙古不變。
前些年我到榆林出差,看到一個公園的一片地里,栽種了成片的山丹丹花,雖說已有許多山丹丹花都開了花,有的打起了花骨朵,卻無一例外的有些淺紅,甚至淡的有些發黃,這與生長在背坡上,野外雜草環繞的山丹丹總歸差了許多。一個綏德縣來的朋友告訴我,他老家一帶也是有許多的山丹丹花,不過不是在花園里,而是在山溝旮旯間,想要欣賞到最美的山丹丹,一定要跑到山坳里。他所不知道的是,我愛這山丹丹花也愛的深沉,在我初識萬物時,我就愛上了她。
第一次愛上山丹丹花,還是在母親從山梁后挖回來的那一株開始。母親從腦畔圪梁的地里摘豆角回來時,只見她右胳膊挎著紅柳筐子,里面裝滿了豆角,左手小心翼翼地拘著一株山丹丹花,剛進院子大門,趕緊放下挎著的筐子,吩咐我取來小鏟子,自己一手一肩扛來梯子,斜立在院墻上,在院子的土墻上挖了個小坑,小心翼翼地將山丹丹花花栽好,又澆了少許清水,不些日子,原本耷拉腦袋的山丹丹便直起了腰,還開出了一朵通紅的花朵。看著墻頭上的令人著迷的山丹丹花,我仿佛融入了山丹丹的花骨里,我多渴望我自己就是那朵盛開的山丹丹花,在陽光下沐浴,在微風中搖擺。
許是存了無數對山丹丹花的眷戀,每一次與父親和母親到田地里勞作,我都會將在背坡上的山丹丹花連根挖起來,埋在田間地頭,傍晚回家時,再帶回家中。一個夏季,我家菜園里多了十多株山丹丹,不過開了花的也就是三兩株,其它的多半都死掉了,我常想或許是我不懂的如何栽種她,母親栽出的山丹丹花能開出那么美的花,我卻不能。后來又想,山丹丹花有屬于她自己的天地,不愿屈居在這小小的菜園里,她需要更廣闊的天地。
如今的陜北,隨著越來越多的人走出大山,搬到了附近的縣城或鎮子上生活,山丹丹花在山野中,有了更廣闊的世界,初著本意自由自在地生長著,不擔心會有調皮的孩子來采摘。有的山丹丹花甚至直長在了公路畔邊上,像是在向路人炫耀她的美,路過的人們也都是看一眼她的美,并不忍心把她挖出帶走了,因為在山丹丹花自己選擇的地方,能開出紅艷艷的花朵,雖算不得奇,但也絕不常見。而山丹丹花依舊任性地綻放著,開出通紅的花兒,甚至有些鮮,就如歌曲里唱的那樣:“山丹丹那個開花吆,紅個艷艷個鮮……”(漢鋼公司煉鋼廠 薛生旭)